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我的大哥在抗日战争中牺牲了,兄弟姊妹中只剩姐姐、妹妹和我。因为在家排行老三,我小名又称三儿。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儿,我参加革命时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,俺姐一听说我参加了武工队就到处找我。特别是后来有一次在执行区中队的任务时,我的小腿被敌人的子弹打伤,家人知道后更是坚决不同意让我参加革命。可是,想到抗战时死去的哥哥,想到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就能让穷人有饭吃有衣穿,我就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。为了不让亲人们跟着担惊受怕,入伍后我还与家人失联多年。
后来我从区武工队到了县大队。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时,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大部队做好后勤保障工作。淮海战役是我军伤亡最重也是歼敌数量最多、影响最大的一次战役,其中在刘伯承、邓小平的领导下,中原野战军全歼黄维兵团,让国民党军队士气大伤。1949年2月,中原野战军被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。后来,作为补充力量我们随着县大队被编入二野第五兵团第十六军。战争意味着牺牲,鉴于我平时的表现,渡江战役前夕,大概是3月份的时候,县大队的领导找我谈话,问我是否愿意入党。“我愿意”,当时我回答得很坚决。直到现在,我还清晰记得入党时的情景:和我一起入党的有六七人,我的介绍人是陈德胜(同音),因为是在战斗前夕,所以入党仪式特别简单,并且是静悄悄地进行。入党以后,我们作为补充力量很快奔赴前线。
在渡江前,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,即使面对汹涌澎湃的江水,我们也毫不畏惧。1949年4月21日渡江战役打响,我所在部队要强渡的是一个叫东流的渡口,那里是国民党军队守江的重要防线,也是我军渡江向大西南进军的主要通道,敌军的飞机一直在上空盘旋。我当时是承担进攻任务的副排长,在我军大炮火力的掩护下,我和我的战友们冒着硝烟、破浪竞渡斜着过江。当我们成功强渡了9里宽的长江后,驻守对岸的国民党炮兵团的大炮竟还未架好,他们已经溃不成兵。22日清晨,16军全部过江并占领了南岸阵地,下午解放了安徽池州东流镇。此后,我们乘胜追击,一直追歼国民党逃敌。1949年5月,我们解放衢州,截断浙赣线,从而把长江以南的汤恩伯集团和白崇禧集团分割开,达到了分而治之、各个击破的目的。此时我本人也从副排长提为排长。
1949年8月,我所在部队奉命向西南进军。11月,我军突破敌人黔东防线,解放贵阳。随后,第二野战军第五兵团中的17军继续留在贵州剿匪,我所在部队的第16军和第18军奉命进军四川,我们相继解放了通桥、乐山、叙永,一直打到了成都,参加了著名的成都战役,使国民党军退守西南的主力部队基本被歼灭。1950年初,18军奉命由四川进藏,16军回师贵州继续参与剿匪反霸和地方政权建设。当时,国民党的起义投诚部队中有8个团叛变,我们在邓小平的指挥下,很快平息了暴乱,彻底根除了匪患。之后,当地的治安很好,群众家里都可以夜不闭户了,一说哪儿有土匪人人喊打。
1950年10月,中国人民志愿军开始赴朝作战。抗美援朝我先后去过两次。1951年初,我们部队就离开贵州,北上入朝作战,在朝鲜打了很短的一段儿时间就回国休整了。回国后,赶上部队换装,配备全是先进武器,这是我们16军的王牌,以至于后来一到朝鲜战场美军就知道16军来了。朝鲜战场的场景就像电影《上甘岭》演的那样,一点儿都不夸张,去俩人能回来一个就不错了。记得一次战斗,我方占领朝鲜武圣山,与美军的据点相望。美军那边有设备先进的飞机大炮,他们飞行技术高,我们挂在屋外的解放鞋他们都能看得见,而我方军事实力相对就差一些。如果进攻需要前进50公里,如果后撤只需要30公里,可我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。于是,夜晚开始急行军前进。晚上黑咕隆咚怎么行军?我们有办法,把白面袋子上扎个小窟窿,走着流着白粉做标记。在战场上,拼到最后甚至都要与敌人面对面地打。等到停火时,土堆里、房屋下埋的全是牺牲的战士,现场的惨烈没上过战场的人根本无法想象,战地记者都想象不到的那种惨烈。还有一次战斗,团长、政委都牺牲了,师长得知后伤心地落泪。在朝鲜,我们也到过毛岸英同志牺牲的地方去祭拜。与那些牺牲的烈士相比,我能活着就是无比幸运的,很多战友一起参军,战争最激烈的时候队伍都打散了,牺牲在哪里都不清楚。我在1951年、1953年分别立三等功两次,提为营级干部,家属也因此获批到朝鲜慰问。1953年,我们回国。回国后,我们在首都北京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,接见前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,我们团以上的干部都不知道要干啥。见到毛主席后,别提心情有多激动了。